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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七章 掉深坑,骨头骷髅一面墙


  我们一直顺着山路走,起起伏伏,都是山民用脚板底踩出来的土路,一开始还有些田地,后来便没有了,都是茂密起伏的山林,然而走到了这黑竹沟前面的时候,却感觉地势陡然低了很多,一路向下,形成一个宽广的大峡谷,约有数百米。透过那薄薄的雾纱望进去,绿草成荫,林木茂密,偶有些红的、黄的、白的小花儿点缀其间,竟然没有几分冬天的寒意,倒是显得绿意盎然,如同春日一般。

  下黑竹沟的道路,是一大片倾斜四十度角的滑板岩,曲曲折折,并不好走,昨日万三爷他们便是止步于此。下了一夜的雨,这岩石显得更加的滑腻,一个不小心,只怕就会摔落沟中,粉身碎骨而亡。

  一行人驻足于这滑板岩的上坡头,看着下面的薄雾沟子,均感觉有些前途叵测。

  万三爷七十多岁了,一路行来,脸不红气不喘,显露出了强健的体魄,反倒是他那大侄子万勇气喘吁吁,被这一路的泥泞折磨得够呛,万勇年岁五十多,但是万三爷的两个房孙万朝新、万朝东,一个三十多,一个二十来岁,皆是盛年,却也累得不行,蹲在地上不肯起。

  他们都是在这大山里跑惯的汉子,由此可见这磅礴大雨之后的山路,是有多么的难行。

  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寻失踪的万朝安,简直是困难之极,除非那小子自己跑出来。

  万三爷拄着一根木棍儿,刨了刨这附近草丛,又盯着那地面,试图找出一些残留的痕迹来,然而并没有,这使得他有些疑惑。蹲在地上的万朝东朝着万三爷,指着斜侧里的山道说道:“三爷爷,这几天湿气重,山羊也怕滑蹄,肯定不会往这黑竹沟里溜的,只怕小安子追到了凉伞坡那边去喽?”

  万三爷并不理会他,捻着胡须思考了一会儿,然后蹲下来,解开雨衣,从怀里面掏出两个铜钱板儿来,双手合拢之后,默默祈祷一番,往地上一掷,没待旁人看清楚,他便将铜钱收起来,起身说走吧,我们下去。

  说完,带头往下走,赵中华和他的几个后辈都沿着“之”字形石道,小心翼翼地跟了下去。

  我们正想跟着,在天空上游弋的虎皮猫大人飞落下来,站在杂毛小道手臂上面,抖动了一下身子,射得我们一脸水珠子,我正想骂一骂这该死的肥母鸡,却听它用比往日要低沉一些的声音告诉我们,这沟子里有古怪。

  我洒然一笑,说这沟子自然是有古怪的,要不然之前那些或失踪或死亡的人,不是白牺牲了么?

  虎皮猫大人指着坡脚那沟子,说那里面不但阴气浓重,而且还似乎有法阵的影子,只怕以前很多人之所以在黑竹沟死亡,就是被迷在了阵中,出不得来……不过嘛,有大人我在,你们若要进去的话,自然是不用担心的。我和杂毛小道连忙拍它马屁,说是啊是啊,全靠大人照应。

  这厮一听夸赞,立刻飘飘然起来,说小毒物,若你把你家乖女儿许配给我,我定会保你来去自如,怎么样?

  坡下传来了掌柜的喊声,我呸了这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一口,拄着木棍走下坡去,后面传来的虎皮猫大人气急败坏的声音:“你个狗日的,就是困死你,大人我也不出手救!”

  我哈哈大笑:“那朵朵岂不是也出不来了?”

  虎皮猫大人:“你……”

  ********

  从滑板岩下到了沟底,发现昨天下的暴雨将远处的小溪灌涌,结果溪水暴涨,漫过了周围滩石,一片沼泽地。不过沟底宽阔,小半里地,我们自然挑那地势高一些的地方行走。沟里的白色雾霭,从上面看着似乎有些浓郁,但下到了谷底却并不算什么,举目望去,几十米内的景色,尽收眼底。

  万三爷的眼睛毒辣得很,不一会儿就一窝草丛前找到了万朝安曾经来过此地的证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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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看着老爷子手上的那颗黑色纽扣,万勇也确认,说应该是朝安那兔崽子夹克衣上面的扣子。

  既然有了线索,我们自然就在沟口旁搜索。不过旁人都是搜寻人的踪迹,而我大部分的注意力却都朝着四周那些花花草草上寻摸着——出发前,万三爷把蒿荻雪胆的模样说与我知晓,让我进山的时候多留些心。事关生命,我自然费心四处找寻。

  拉渔网一般地搜索一阵子,并没有瞧见更多的线索,于是我们朝着里间走去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,我余光里似乎发现滑板岩坡顶上有一个黑影子,但是认真打量的时候,却又不见踪影。我拉了拉身边的万朝东,问他今天进山,就我们这些人,没其他人跟着?万朝东下来时摔了好几跤,双手尽是泥巴,一脸的不乐意,听我问这,就笑,说这大雨天,谁没事跑到这山里面来?有病啊!

  我不再说话,疑惑地回望了几眼坡顶,继续往里间行去。

  山沟底部有很多岩石地,虽然也有积水,但是却比我们来时的山路要好走许多。没有泥泞,我们小心前行着,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。我和杂毛小道位于队伍的尾部,与众人轮流不断地呼喊着“万朝安”的名字,以期冀那个冒失鬼能够听到,并且赶紧现身。

  走了大概几里路,前方突然分出了几条岔路来,有往密林前行的野兽小径,有直走的石道,也有沿溪而行的烂泥路。

  这山谷宽阔,而我们就这区区七个人,自然不可能兵分好几路。万三爷蹲在地上,又用铜钱问路,最后选择了左边那条野兽踏出的小路前行。我们此行带了两把三管**(三连发),分别由万勇和万朝新带着,以防野兽,万朝新是村中的民兵队长,平日里也经常溜山打猎,自然由他领头,往前一路走。

  我依然走到最后,走了一段路,我突然看到在不远处的荆棘草丛中,有数株墨绿色广阔叶片的植物,茎枝长而粗壮,绒毛疏短,藤蔓边缘和中央密布**状突起,背面较稀疏,其间点缀着些倒卵型的白色果子,瞧这形状,莫不就是我所要找寻的蒿荻雪胆?

  我心中大喜,连忙走过去,想要就近观察一二,哪知没走几步,前面貌似草丛的地面上没有传来受力感,脚下一空,便往下跌落。

  在身体失去平衡的一刹那,我全身的肌肉立刻绷得紧紧,腰一扭,伸手就抓住了几篷野草。

  啊——

  那野草哪里能够承受得住我的体重,立刻脱离土壤,随着我一同跌落下去。我心中慌忙,然而还没有反应过来,脚就着了地。我半蹲着,将下落的势能缓冲,紧着着借助上面投过来的光线打量四周,这才发现我跌进了一个狭长的深坑中,因为上面的草丛斜密生长,又有一层浮土,结果导致我以为是平地,跌落其中。

  “小毒物、小毒物……”

  头顶传来了杂毛小道焦急地呼叫,然后光线一暗,上面的空间被一个人影给挡住了。

  这坑高三四米,我怕他掉下来,连忙还说没事,老子属铁疙瘩的,踩不烂摔不坏。他没好气地怒骂,说你个吊毛,没事往这边跑个毛啊,赶紧上来。坑里有些黑,我摸出了手电筒,准备找一个受力的地方爬上去,结果刚一打开电筒,照在那墙壁上的时候,吓得我心头一阵加速颤动。

  我擦勒……

  这一整面泥墙上面,密密麻麻地镶嵌着好多白花花的死人骨头,这骨头有大腿骨、肋骨和细碎得不成模样的骨头,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间杂在其中的骷髅头,有黑色的、白色的以及灰色的,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,骤然相见,让我舌头发麻,浑身僵直,手电四处照射,只见长坑四面皆是尸骨,脚下也是。

  正好上头有绳子垂下来,我立即拽着,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,杂毛小道见我一脸惊容,问咋了?我说靠,下面尽是些死人骨头,之前掌柜的说这里是古战场,果然不假。

  杂毛小道嗤之以鼻,说都两千年过去了,哪里还有啥子骨头哟,眼睛花了吧?

  我见他不相信,便怂恿他下去一瞧,他却不愿,抬腿便要走,说前面发现有情况,大家都过去了,赶紧着。我说等等,绕过这道坑,将那荆棘丛中疑似蒿荻雪胆的东西给采摘下来。看着我手上这纺锤状的白果子,杂毛小道疑惑地说:“莫非这东西,就是蒿荻雪胆?”

  我说是,不过还是要找万三爷亲自确认一下的……咦,他们人呢?——我四处张望,视线里都已经不见人影了。

  杂毛小道说万朝新在前面拐角处发现了一个防雨帐篷,大家都跑过去了,要不是老萧我看着你,你就呆在那坑里面等死吧。说完带着我往前跑,我们转过一片野生桃树林,只见前方的草甸子上面有一个蓝色的大帐篷,周围还有好些炉子、板凳和绳索之类的东西,万三爷和掌柜的他们则在旁边翻检着,但是却没有见到其他人。

  当我们走近草甸子的时候,突然从林子里跑出一个黑影,手上紧紧握着一把枪,朝我们大声呵斥着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嗯……这里剧透一下,这个黑影子倒是一个熟人,不过不知道你们还记得这个家伙不?友情提示:秃顶吊眉毛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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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十章 封洞口,三爷确认系雪胆


万三爷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,都在跟鬼物打交道,对于阴灵之气,最是敏感不过,然而他也只是在那爆发的片刻,才发觉知晓。|这一声提醒并没有起到效果,杨津那穿着帆布登山裤的大腿被果断咬开,一大块肉就被撕扯脱落,这肉被生生咬下来,迸射出许多鲜血,杨津栽倒在地,全身抽搐,手上的枪“砰砰”响,子弹朝着前方的草地上打去。

在撕扯出一大块肉之后,那豆子爷并没有继续作恶,而是反身朝着山包的后面跑去。

我看他褴褛衣衫间露出的身体,有好几处地方皮开肉绽,露出了黑红色的血肉来,还有白色的骨头,关键的地方在于,他在那一瞬间,从我的“炁”之场域中感应出来的,是浓黑如墨的森森鬼气。

是被附体了?

我的眉头刚皱起,便见旁边的万三爷手中飞出了一根红色布索,将四米之外的豆子爷脖颈,给死死缠住。

这红色布索十分有特点,是去庙里面求香的那种功德红布做的,四五股布条缠成一根两指宽的绳索,上面吊着九个纯金铃铛,这一绷紧,立刻“叮铃当啷”地响。这响声似乎有魔力一般,能够催人睡眠,扰乱人的心志,让人只想闭上眼睛,好好睡上一觉。

赵中华曾在浩湾广场给我们展现了他的驱鬼绳术,而看到万三爷这里,方知道其中的老辣厉害。

只见他从袖口冒出的红色布索,如同一条有生命的灵蛇,将那豆子爷各种缠绕,三摆两荡,便将这个嘴里面还在咀嚼着人肉的豆子爷给止住,不让其奔走。在杨津杀猪一般嘹亮的哭嚎声中,我、杂毛小道和赵中华都果断抢上了前方,最先出手的是掌柜的,他双手一拉,一根用桐油炼制的红线立刻出现,红线锁阴,他怕这里面的东西逃散,难以找寻,立刻用红线将豆子爷身上的几个要害部位,给封了起来。

我的真言一掌,印在干燥的后心;杂毛小道的袖里脚,蹬在了豆子爷的左胯。

仅仅是在一瞬间,我们各自出手,将那尸变的豆子爷给打倒在地。

万三爷绳索一卷,将那个家伙给拖到了自己面前,双手结出了一个简约印记,然后缓身顿地,重重地印在了这个豆子爷的脑门上方。%&*葵(~莎.^文#<学";因为豆子爷头上、身上有强腐蚀性的液体,万三爷并没有与他接触,但是一股沉闷的爆响猛然出现,接着那股缩成一团的黑气被一印逼出。

这黑气被逼出来之后,本想逃散,然而赵中华结的那红绳锁灵并不是吃素的,于是便走脱不得,疯狂颤动着。万三爷手疾眼快,从腰间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竹筒,将上面蒙着的油伞布给解开一个口子,那团黑气便如同乳燕投林,钻进了这竹筒之中。老爷子快速念了一段经文,然后把油伞布给重新封上。

赵中华念着与万三爷同样的经文,然后用一种复杂的方法,弹草地上的这具血尸。

刚才还凶猛得如同恶煞一般的血尸,在片刻间,伏地不起,竟然被我们给联手摆平了——说“联手”这话还真的不好意思,其实就是赵中华师徒俩的功劳,主要是万老爷子实在太厉害了,办这事情驾轻就熟,如同流水线一般,搞得我和杂毛小道沦落为了打酱油的一员。

一切完毕,我们这才关心起被咬了一大口的杨津来。这个家伙的大腿被咬破了血管,咕嘟咕嘟地冒血。我们刚才在制服豆子爷的时候,万勇他们立刻给他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,然而血流得止不住,不一会儿就将那外面包裹的层层白布,给润湿成了暗红色,并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。

救人要紧,尽管几分钟前他还在拿着**指着我们。

我一拍胸口,金蚕蛊出现,它与我心意相通,并没有半分的耽搁,直接就飞进了那润血的纱布里面去。

乍然看到这金灿灿的肥虫子隐入其中,好多人吓了一跳,眼皮不住地抖动着。

不过肥虫子的止血效用是极好的,没一会儿,这个家伙的鲜血终于是止住了,面若金箔,嘴唇都苍白了,本来健康阳光的肌肤也变得越来越黯淡,如同注水多了的猪肉,没有血色。李汤成见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儿神采,连忙问杨津,说你感觉好一点没有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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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十四章 猴孩儿,三爷也有一个鬼


  我看到了一个人类的少年。

  这个少年约有十四五岁,外貌跟人类几乎没有差别,五官端正,甚至可以说有一些清秀,眼珠子是琥珀色的,额头看起来比常人要宽阔许多,长发披肩,浑身都是黑白色的泥浆,自腰以下,缠着一圈黑色的草裙。而在他的左手上,用白布包裹着一把两尺长的尖刀,锋寒铮亮。

  他的动作矫健而富有律动感,力量非常大,而且快,出人意料地快,跟他的交手中,我甚至不能跟上他的节奏,总是慢上一拍。刷、刷、刷,他每砍出的一刀,快、准、狠,天然而富有激情,让人不由自己地产生恐惧感。

 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句话,叫做“灵活的小个子”。

  不过他跟人类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,站姿、进攻、跳跃,反而更像是一个猴子,我与他交锋几个回合,一不留意,闪避脚下恶狼的时候,左臂被刀锋划拉出一道口子,鲜血立即迸射出来。

  而就在这个时候,一根粗粗的木棍果断地捅在了这个少年的腰间。

  杂毛小道终于将这狼群给棒打得胆怯,抽身回来支援。相比于我,从小习艺在身的他向来是个打架的好苗子,一棍在手,如风门泼扇,棍影翻转,那少年的刀技再厉害,都不是老萧对手,没一会儿就吃了几棍,特别最后一下,兜头就是一棍,敲得他脑瓜子上面鲜血飙射,口中痛呼。

  他的叫声居然也是“嗷嗷”,如同那猴子猩猩一般。

  就在他一失神的时候,我手上的刀子斜侧砍出,将他左手的两个指头给剁了下来。他惨号一声,张着嘴如同猛虎,往后一纵,攀爬到树上,三下两下,竟然隐没在林间,而也在这个时候,围攻我们的群狼,残留的几个也夹着尾巴悻悻消失在丛林尽头。

  它们一边跑一边回头,发出受伤的嚎叫。

  在我们脚下有四具狼尸,一头是被我斩了首级,一头是被杂毛小道敲碎了脑袋,还有两头,却是被万三爷用雪亮的尖刀将其击杀。不愧是赵中华的师傅,以古稀高龄竟然在这混乱的场景中,击毙两个,而且是一击必杀,端的厉害。

  一番剧烈的搏斗之后,老爷子也是气喘吁吁,他望着林间远处的影子,说想不到,这个东西居然在这里?

  我奇怪,说老爷子你认识这东西?

  他将尖刀在地下的狼尸身上抹了抹血,然后跟我们说,这个家伙应该是神农架传闻已久的猴孩儿:相传他的母亲是个鄂西农村的妇人,被神农架野人掳走后,几个月又被送了回来,结果后来就生出了他。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,就是不怎么会说话,性格也孤僻,后来渐渐长大到了七岁,结果突然将妇人的丈夫给一刀捅死,然后遁入了山林。这是零二年的事情了,在神农架林区附近,流传甚广,经常有地方听到这个家伙的传说,因为他打扮行为像猴子一般,所以别人都叫他“猴孩儿”,说是猴子生的孩子——我之所以知道,是因为他的母亲三年前还来我这里请求过帮助……

  我捡起地上的那两节断了的手指,粗大,上面全是厚厚的老茧子。

  这个杂种倒是跑得够远的,居然横跨大半个林区,从北边跑到南麓来,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呢?不过,不管怎么样,小叔的断臂之仇,都是要报的。

  我不是圣人,还学不了如来“以身饲虎”的境界,有仇怨,那必然是要报复,不然心中不爽利,憋屈得很。

  说完这猴孩儿的来历,万三爷眉头皱起,说感觉回营地去看看,万勇他们虽然有枪,但是说不定应付不了这些。想到营地里那些老弱病残,我们心里就着急,李汤成这些萍水相逢的家伙也就算了,要倘若万勇、赵中华他们几个出了事,可是万万不得了的。

  我们把地上这四具狼尸给扎起来,然后拖着往回赶去。

  回去的时候,天上终于没有再下雨,我们顾不得地上的泥泞,奋力往回跑。鞋子里溅进了些泥浆,走路的时候滑腻得很,让我难受。不过一路上除了几个缩头缩脑的松鼠外,倒也没有再见到任何有威胁的生物,这种诡异的安静倒是让我们更加不放心。匆匆忙忙赶回营地,只见那草甸子上的帐篷依旧在,然而我们走过去的时候,发现外面的东西一片狼藉,而帐篷里面,则不见人影。

  连堆放在下坡出的两具尸体,都没有瞧见了。

  我们在营地周围看到了野狼的脚印,凌乱而繁多,显然那狼群袭击我们之前,是来过这片地界的。不过我们没有看到鲜血,不知道是被雨水冲刷了,还是这里没有发生搏斗。万朝东有些急了,朝这四处大喊,喊他哥,喊他伯,喊掌柜的他们,可是空荡荡的草甸子上面,哪里有回音?

  我用尖刀跳动着那堆被大雨浇灭的火堆,旁边有一个小锅,还有其它的一些餐具,凌乱散放着,看得出万勇他们走得非常急,都来不及收拾。帐篷里也有好多东西没有带走,只是,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赵中华等人一同走的。

  我们都愁眉不展,心中有些沉闷:难不成万朝安没找到,这会儿又丢了三人,我们还要继续找寻不成?

  万三爷抬头瞧了一眼阴沉沉的天,走到了帐篷的背面来,将他腰间别着的那碧绿色竹筒解开来,口中念念有辞,过一会儿,阴风一阵,冒出一个浓黑如墨的身影来。这个影子是一个壮汉的侧面,跟加藤原二的那剪纸人一般模样,我心中一跳,万三爷他捉了一辈子鬼,没成想,自己也养了一个鬼。

  我不知道万三爷这个是什么品种的鬼,只看它仿佛一团墨色的截面,跟地翻天那五鬼搬运术的形象,跟我这小鬼朵朵的模样,都有着截然的不同。它一出现,鼻子似乎耸动了一下,然后俯身到了万三爷的体内,这老爷子浑身一震,然后指着桃林的方向,口中低喝一声“走”,并不管我们,抬腿就行去。

  我们虽然不明就里,但是也跟着他后边走着。

  疾行奔走,我们穿过了桃花林,走过了那个小山包,又路过了几株高高的橡木树,转过了一大片低矮的荆棘林,最后来到了一个藤蔓攀附的山壁前。远远地瞧着那口子处有一个黑影闪过,万朝东兴奋地高喊,说哥,哥,我是朝东啊!那个黑影子听到,跑了过来,我们一看,正是披着雨衣的万朝新。

  见到我们,万朝新十分高兴,连忙拉着我们来到了上面洞子里,在那里面,包括李汤成他们几个,都在。

  万三爷松了一口气,双手拍掌,结了一个手印,身上萦绕的那黑气就钻进了碧绿色竹筒里去。他小心把油伞纸给封住,然后问迎上来的赵中华怎么回事?

  老爷子显然是有些生气,语气不善。

  赵中华擦了擦头上的汗,解释说他们本来在溪边找寻尸体,但是突然看到下游有一个瘦小个儿在追逐溪中的一具野人尸体,被瞧了一眼,浑身冰凉,于是想赶紧回来,通知他们,结果到营地的时候,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子腥味,赶紧叫着这些人往坡上跑,结果掺的掺人,背的背尸,走到一半路就遇到狼来袭击,他们五只枪,一齐发射,那些狼就给吓走了。落脚山洞里后,赵中华回了营地一趟,没见到我们,又折返回来,正商量着去找寻我们呢……

  万三爷把从死去的枭阳手中的那红布条拿出来,把我们遇到的事情做说明。

  万朝新拿着这布条,很肯定地说是朝安那家伙的,在他们家院子里见过,当时他还笑朝安不是本命年,穿啥子红内裤,丢人死了。我们都沉默了:朝安要死落在了那枭阳和猴孩儿手里,只怕性命难保啊。

  我们在洞中待了很久,万朝东的心里有些忐忑,怂恿着几个人回去,既然找不到了,那也别把大家的性命给搭在这里了——黑竹沟,实在是太危险了。他的提议,说实话好几个人都心动了,包括我——虽然治手的几味主料,龙蕨草并没有找到,但是我在青山界也一样可以有,这黑竹沟实在邪门,不如早些回去。

  然而万三爷没有开口,万勇也没有附和,万朝东一个人自唱自和,觉得没意思,于是闭嘴了。

  李汤成他们几个的意思,还是想找一找狐狸的尸体,他们甚至想把那洞口解开,进去瞧上一瞧:这很明显是好了伤疤忘记疼的表现。外面的雨时大时小,我们便没有再出去,杂毛小道是个洒脱之人,伸了一下懒腰,说困了,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就窝着睡了起来。大家便决定暂时在这不到十平方米的凹口山洞里休息过夜,傍晚的时候我们几个跑到营地离去将东西搬了过来,又弄了些吃的,在山洞里暂休。

  依然是轮流守夜,我被排在下半夜,于是早早就睡了,不知道过了多久,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,我睁开眼睛,然后往洞口望去,只见下面人影憧憧,竟然有几百上千个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说到鬼,万三爷可是玩了一辈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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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鬼影密,阴兵借道遭唆使


  我趴在洞口往外瞧,只见在斜坡之下,不远处的一条兽径之中,莫名出现了好多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。天空中正好露出半弦月牙,透过这微微的月光,我能够看到近前好几个身影的模样。

  然而这一瞧,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火箭一般地窜了上来,布满全身。

  天啊,这是什么鬼东西?

  通过朵朵的鬼眼,我看到了一大群身穿着古代盔甲的士兵,手持长戈,在缓慢的行走着。

  他们的衣着并不齐整,除了为首者身着钢铁,其余的都是破烂的皮甲,衣服是脏乱的黑红色,仿佛十分疲惫;首领者骑乘着矮脚马,那马儿累得直喘,有人扛着旗子,在风中猎猎飞扬,旗子完整,是黑色的,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繁体字——“汉”。

  整个过程中,没有一点儿声音,没有交谈,没有脚步声,没有兵器的碰撞声,连战马打喷嚏,都没有一点儿声响,一切诡异得如同一部无声电影。然而在我们眼前的,却是如此真实的存在,我甚至能够看到士兵的手臂上,那流着血的伤口,以及他们麻木的脸。

  这脸上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表情,仿佛一张麻将牌一样,目不斜视,凝视着前方士兵的后脑勺。

  那眼珠子,白得吓人,如同牛奶的纯净,没有一点儿生命的迹象。

  漆黑的夜里,行走的士兵,大军在静寂无声的环境中缓缓移动。如此真实,让人由不得心生恐惧,甚至忘却了思考在这地处深山中的黑竹沟中,是哪里来的这千百号人,源源不绝地向西行进而去。我的肩膀一重,是杂毛小道。他也醒了过来,蹲在我的旁边,静静地看着。

  我想说话,却被眼前这幅诡异的场面给吓住了,大气不敢喘,喉咙干涩,好久才问这是什么?

  “阴兵借道!”

  回答我的是万三爷老爷子,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醒了过来,他蹲在我的左手边,瞧着下面路过的那些黑影子,低声给大家解释道:

  “怎么讲?所谓鬼呢,其实也就是逝去的灵魂。它们死后,或有怨念、或有留念,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去,魂不归地府,于是就停留人间;这阴兵也是,军队是最能够积聚集体意志的地方,它往往能够凝聚成一股改变环境的能量和气场,倘若死得冤屈,而环境又适合,那么在这些地方就会出现‘阴兵借道’的现象,往复地行军。不过不要紧,它们的目的在前方,如果不发生意外,并不会关注到我们的……”

  我发现,万三爷这个人说话,很符合一个职业捉鬼人的口吻,简洁明了,而不像一般的神棍道士,胡扯一些旁人不懂的道家典籍、玄学奥妙,让人听得头晕,不知其所以然。

  大道至简。

  阴兵借道的事情,我也曾听杂毛小道提及过,在故宫、太湖以及好多地方,他甚至有亲眼所见——虽然没有这种规模——此类的原理也听他说过不少,其实也就是不同纬度(共同居住的空间、而时间又不一致)的灵魂,寻常是没有交集的,即使看到,也不会作用于我们本身,顶多只是会让人受到惊吓,失魂罢了。所谓失魂,喊回来便是。

  我的心情恢复了平静,也听到身后有人长呼了一口气,似乎解脱了。

  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,放松下来的我开始以看热闹的心态,瞧那只行进的队伍。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,没有亲眼见过这种规模的军队夜行,是很难通过影视剧特效或者自己的臆想,在脑海中描绘出那一副场景的。我不知道有多少阴兵打我面前经过,仿佛没有完结。

  那凝重的气势,盯久了,让我喘不过气,心脏都快要迸发出来。

  我们静静地看着路上的阴兵行走着,感觉穿越了千年的历史,重回古代,回到某一个血肉飞溅的冷兵器战场上。而都当我们以为这奇异的景象很快就要结束的时候,突然在远处的密林边缘,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鬼叫。

  是的,是鬼叫,那种能够深入灵魂的凄惨和毛骨悚然。

  我之前说过,鬼因为是灵体,没有声带,所以发不出声响。但是有道行的鬼魂,却能够通过操控空气粒子的震动,模拟出自己的声音来。比如朵朵,召回地魂之后便能够说话;而有些厉鬼,违反天道而行,阴风洗涤,故而心性大变,嚎叫出来的声音,跟人所能听闻的频率区间,截然不同。骤然听之,便渗得慌,让人不寒而栗,恐惧得很。

  这一声嚎叫,让正在行进中的阴兵突然停止下来,所有阴兵都扭过头,瞧向了桃花林。

  这静止大概停滞了三秒钟,我看到有一大团黑雾,从桃花林中席卷而来,然后在视线的尽头,我看到了一个隐约的人影出现。那人影口中发出阵阵地鬼叫。然而令人奇怪的是,我目力所及的阴兵,居然没有看他,而是扭动着僵直的脖子,齐刷刷地朝着我们这边看来。

  尽管知道这些都是灵体,都是不存在的东西,然而这鬼影憧憧的阴兵一起敲过来的时候,我也由不得吓了一跳。

  在那一刻,我有些恨自己为何能够看得如此清楚。

  更加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是,在我身后的万朝东被吓得突然背脊挺直,惊慌地大叫了一声:“啊……”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,格外响亮,让我们措手不及。而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也发生了,那些离得我们近一些的阴兵突然启动了,朝着我们这边冲过来,一时间凶光乍现,黑雾大盛。

  那些黑影子如同真实存在的人,表情凶悍,杀气凛然。万三爷陡然站起来,手中突然多了一道短小的招魂幡,口中高念着祛鬼的咒法,让人热血沸腾。我们也来不及责怪万朝东的冒失,纷纷烧符的烧符,结线的结线,一时间各种忙碌,而万勇等普通人则连着往后退却,不敢上前。

  最先冲到近前的是一个骑马的将军,它手持长戈,朝着我们迎面刺来。

  一道黑影挡住了它的去路,出手的是万三爷腰间的那道鬼影,那鬼影凭着一双手掌,硬生生接住了这呼啸而来的长戈。噌——这一下竟然有破空声响起来,看着这如潮水涌上来的阴兵,我因为没有经验,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于是快速默念一遍九字真言,将紧张的心情平歇,然后大喝一声“统”,配合着手印,感觉浑身与空间中的能量相契合,一种勇猛果敢、绝境求生的感觉油然而起。

  我的双掌左手阴寒,右手炽热,两种属性不同的能量交流,狂躁的力量贯通全身。

  也就在这个时候,那黑潮已然淹没到了堵在洞口的我们面前来。一个脸孔僵木的士兵持戈前刺,直抵我的胸口,我捉住戈身,感觉并非实质,而是灵体的那种触感。当下也不犹豫,欺身上前,左手挥出一掌,径直打在了它的头颅之上。

  砰——

  空气中一阵反震,我面前的这阴兵如同散落的樱花碎末,飘零落地,不再出现。

  这一掌让我信心倍增,接连又与四五阴兵交战,皆没有扛过我两掌的。我兴奋异常,而双手或冷或烫,十分厉害,两极分化明显。我打得凶猛,势如破竹,身边这三位却也不差,万三爷出手老辣,招魂幡无鬼敢碰,赵中华一根藤鞭,上坠金铃,颇具女王风范,每抽中一阴兵,皆如沙雕溃散。

  然而这一切,皆不能与杂毛小道的战绩相比。

  舞弄着雷击桃木棍的杂毛小道,果真如那电视上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般,虎虎生威。那被狂雷轰击不知几次的桃树,外边焦黑成炭,被我们剖开树芯,取得这一根棍子,略显沉重,虽然并未雕琢附上符箓咒诀之属,却天生自带桃木的驱邪与雷电的爆裂,每每击中一名阴兵,便几乎没有半分停顿,直接溃散当场,不复存在。

  那棍子时不时在潮湿的空气中爆裂出一丝电火花,十分妖艳,让我忍不住狂喝:“壮哉,猴哥……”

  然而攀附上来的阴兵并非十几二十个,一大群如同蚂蚁一样攀附上来,我坚持不过十分钟,便感觉双手有失控的迹象,寒冷和灼热让我的气息都变得混乱,稍不留意,被一刀划过左肩。

  本来为灵体的刀锋,在那一瞬间冰寒刺骨,犹如实质,我的肩头先是一冷,接着又热,感觉破开了一道小口子,有鲜血流了出来。

  直到此刻,我才终于确定,这阴兵,可杀人啊!

  我捂着肩头往后疾退,看着扑压上来的黑潮阴兵弥漫视野,心中有些绝望,也不明白为什么万三爷口中无害的阴兵,会变得如此疯狂袭来?突然,我看向了远处那个鬼叫的黑影,定是他弄得的鬼。杂毛小道一挥棍子,靠着我的背喊小毒物,你丫没事吧?

  我说没,他说擒贼先擒王,不想累死,我们只有把那家伙给解决掉。我去,你来不来?

  听到杂毛小道说这话,我立刻豪气顿生,大喝道:“人死鸟朝上,不死万万年。干他娘的……上!”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生死相博的时候,实力均衡,越怕死的人,死得越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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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十六章 好兄弟,携手同闯阴兵阵


  我和杂毛小道准备反击,万三爷自然支持,他将手中那黑色金边绣麒麟的招魂幡往身前泥地上一插,又射出几道巴掌大的杏黄色令旗,压住阵脚,然后大喊一声:“中华吾徒,助我布那斗母玄灵秘阵!”

  赵中华一听师令,大声应诺道:“徒儿遵令!”

  他话音落,则双手舞动,状若疯狂,不断有红线黄符飞出,与那地下的令旗叠加累积。万三爷双手合拢,朝我们大声喊,说这阴兵定是被那黑影所驱使,此处洞口由我师徒二人暂守,二位贤侄速去取其首级,这一洞子的普通人,还有老汉与中华,可都指望二位了。

  杂毛小道哈哈大笑,说自当如此,何必说这话。他长棍一荡,将洞口的阴兵给打散开,万三爷两人收缩布阵,而他则一马当先,前冲而去。

  杂毛小道棍扫一片,而我则在后面紧紧相随。此时的我已经将自己的那法器震镜给取出来,老萧在前面开路,我则碰见那漏网之鱼,便当头就是一照,金光一照,便将其阴灵摄入其间,杀得舒畅。

  我们不是赵子龙,在这千军万马里突围,倘若对手是人,自然早就化为肉块,任人践踏如泥;不过在我们面前的,是一堆堆的阴兵,何谓阴兵,皆是些阴灵之物,并不能够形成太大的阻力,寻常人自然千难万难,但是对于我等,却都只是疥癣之疾,一路冲撞而来,尽管也有些刀剑长戈,能伤人体,但是却也并不会费多少本事。

  关键在于,杂毛小道手中的这根雷击桃木棍,属性实在太克制那些阴兵了。

  双手握着雷击桃木棍的杂毛小道双手旋转如飞,像无敌风车轮一般,但凡撞上来的阴兵,皆被击飞,或者倒地不起,或者灰飞烟灭,于是成就了我们一开始冲阵的神话。不过当我猫着腰一路冲刺,足足跑了四十多米的时候,身边的阴兵开始变得拥挤,感觉仿佛不要命一般,挥刀的挥刀,刺枪的刺枪,吓人得紧,饶是杂毛小道神勇,我们也是被这蚂蚁咬死象的架势,给硬生生地拖慢了许多。

  阴兵虽弱,但是力道却是实打实的,并非虚无的存在。

  密林边缘的那道黑影,从我们一开始的势如破竹,到后面的一步步挪动,它都没有移动,抱着胳膊,静静地看着我们。它很淡定,身高和我一般,并不是白天所见到的那个猴孩儿。不过不管是谁,能够驱使阴兵攻击我们的家伙,想必也是一个相当厉害的角色,一想到这儿,我开始放缓了震镜的使用频率,更多的,是用双手拍人。

  在我们的后面,红光闪耀,那是万三爷的斗母玄灵秘阵在发动了,威势滔天。

  情况十分的诡异,明明是冷兵器搏击,但是除了我和杂毛小道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,其余的一丝声响,都没有。

  我们冲到了离那黑影只有十米的坡地处,白日的大雨磅礴使得这地下十分泥泞,阴兵乃灵体,自然不受影响,而我和杂毛小道则连走路都有些困难。杂毛小道一身牛力,然而拼搏时久,气力有些衰弱,在绝对的静寂之中,周围的阴兵突然纷纷躲闪,我不明就里,抬头望去,只见从西面窜出一列骑兵,手持着长戈,四蹄踏空而来。

  周围挤满了阴兵,躲闪不得,杂毛小道沉下腰身,连劈了两个骑兵,然后运棍似长枪,将那迎面而来的骑兵给挑下马来。然而没成想那骑兵虽飞,阴马却前冲不止,骤然间,大力撞上了力道用竭的杂毛小道身上。

  砰……

  杂毛小道被这奔马给重重撞击,腾空而起,朝着阴兵群中跌去。眼见着那些骑兵又朝我冲击而来,我胸腔的槐木牌突然白光一闪,朵朵鼓着腮帮子出现。小丫头恨恨地看着周围这一群阴兵,双手画了一个奇妙无比的圆弧,大声喊道:“坏人,不许你们欺负陆左哥哥……哼!”

  她的双手之间,竟然出现了一道冰蓝色的光芒,朝着那一列十几个骑兵甩去。这光芒很柔和,如霓虹灯光般的氤氲,并不耀眼,然而一经甩出,竟然能够吸收地下的积水,凝重得犹如实质一般,很快便像一把刀子,倏地切过这列奔涌而来的骑兵小队。

  让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,这些阴灵之物竟然被这道光芒所冻结,如同冰雕一般,不再动弹。

  它们甚至还保持着冲击的姿势,马蹄高高扬起。

  这就是经过鮨鱼癸水精华滋养过的鬼妖之体么?我实在没有想过朵朵竟会有如此厉害,是因为她的鬼道真解有所精进,还是她体质的原因呢?

  或者说,其实作为阴灵之体的这些阴兵,并不是很厉害!

  不过朵朵既然能够帮上忙,我片刻也不曾停留,狂喝一声,朝着杂毛小道落下的地方奔去。

  被摔在地上的杂毛小道头晕脑胀,不过他也是灵敏之辈,避开了几处要紧的攻击,在我的接应下,终于重新站了起来。

  我看到他的口鼻处皆是血水,然后却哈哈地大笑着,高呼痛快。我被这个疯子的情绪所感染,奋力抓住前面一个持刀的阴兵,双手发力,竟然将其给断然分开,飘出许多的寒气来。

  山谷里刮着呼呼的寒风,然而我的后背心却热得发烫。

  习过鬼道真解的朵朵对付阴兵似乎颇有心得,她不断地喊着幼稚的口号(参考海贼王和火影忍者),然后将靠近我们的阴兵给一一驱散,虽然并没有一开始那道威力巨大的冰蓝光芒,但是却给我们减轻了许多压力。有了朵朵的加入,我们终于冲到了矗立在密林边缘的那个黑影子近面来。

  借着清冷的月光,我终于看清了这个黑影子的模样。

  这是一个浑身被血色浓雾包裹着的男人,身穿着山寨迷彩服,厚厚的,蹬着高帮皮鞋,个子偏瘦,如同一根麻秆儿,露在外面的皮肉上全是寸长的黑色绒毛。他的脸仿佛是被溶解的橡皮泥重新铸造,虽然鼻子、嘴巴和眼睛的方位是一样的,但是却感觉如同一个平面,没有凹凸感,也乱七八糟的,给人感觉就是个“无面人”。

  瞧这副模样,我想起了午间的时候,李汤成似乎给我们看过一张照片,里面就有这个人的轮廓。

  丧身盗洞底下的“狐狸”。

  李汤成一直不肯走的原因,就是想找到狐狸的尸体,好一起带回家乡安葬,并且给没有来这里的其他兄弟,一个交待。然而我们万万没有想到,这个狐狸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,并且拥有了指挥阴兵,朝我们攻击的能力。

  很显然,他是被附身了。

  我甚至在一瞬间猜想到了事情的经过,定是豆子爷三人深入那盗洞尽头的古墓,或者其他地方,导致里面的鬼魂惊醒,也使得他们被腐蚀液给浇死,最后的豆子爷被邪气所染,勉强爬出洞口,便被我们所超度,然后封住了洞口,而留在里面的两人,一个因为溪水暴涨,尸体被暗道冲了出来,还有一个,便被墓中的那邪灵鬼魂,所侵蚀。

  我曾言鬼魂附体,如非十分契合,很少有附着于活人身上,那是因为活人本身阳寿未尽,自有一股天然的抵抗之力,难以控制。但是附身于尸体之上,却能够将其异变,在尸体未曾腐烂之前,可以做许多的事情。

  我不知道这副躯体里面的鬼魂,到底有多么厉害,但见它出场的阵势,就知道十分难缠。

  而且我发现自朵朵一出现,狐狸的眼睛顿时亮出了一道寒光。

  难不成,它看上了朵朵的鬼妖之体?

  这个猜想让我不寒而栗。

  狐狸的前方,有层层叠叠的刀盾阴兵严阵以待,这些身形飘渺的家伙足足有三四十个,将狐狸如同元帅一般围成了铁桶。而在我们的周围,至少有数百个阴兵朝我们疾奔而来。

  在这些阴气十足、黑雾缭绕的鬼物中间,就只有杂毛小道和我两个人……以及朵朵这一个小鬼妖。

  敌众,我寡。

  那又如何?

  杂毛小道口中高诵着茅山道士千年传颂的驱鬼歌诀,提棍冲上;我则与体内金蚕蛊沟通神力,浑身不由得冒出灼热的光华来,九字真言配合的咒法里,最强大的“大日如来咒”已经念至了下半阙,小妖朵朵并不喜欢杂毛小道刚刚得来的制剑材料,离得远,口中如同唱儿歌一般,一板一眼地念着鬼道真解的内容。

  我们与那几十个严阵以待的刀盾阴兵轰然撞上,有一种如同实质的冲阵感反馈而来。这些阴兵似乎深谙某种阵法,如同一个矫健的士兵走动,盾档刀击,竟然联结成一个整体,连杂毛小道的雷击桃木棍,都击破不得。

  在冲击的时候,我的脑子里一直在飞速搜寻着一个东西,在《镇压山峦十二法门》中,对于这种繁密而实力不济的阴兵,似乎有一种方法,可以破解。然而我越着急,却越是记不起来。

  狐狸口中不断地发出超频率的叫声,而那些阴兵居然也懂得了进退,章法有度,我们再一次陷入了重围,举步维艰。杂毛小道开始着急了,挥舞着棍棒,懊悔地说要是这棒子被他制成桃木剑,威力必然成倍增长,而不会像这般一样,仅仅依靠着自身的属性制敌。

  就在此刻,我的脑袋突然茅塞顿开,《镇压山峦十二法门》中的一段记载浮上了心头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最近加更得睡眠不足啊,不过,皇冠加更的朋友,不要急,我一定努力加油更,因为休息日又到了啊……朵朵厉害了有木有? 不再打酱油了有木有?好凶悍啊有木有!不要欺负我啊有木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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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十九章 施绝技,燃阳问神查踪迹


  万三爷带回来的消息,让我们胜利的心情一下子就落到了冰点。

  凌晨三点,在那薄雾连绵的夜里,我们商谈了一番,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,枯守在这篝火旁边,疲惫便如同潮水,慢慢爬上了心头。我有些困,就没有再参与讨论,喝了那苦得想吐的药汁后,昏昏沉沉睡去。次日醒来,发现洞口外面一片白茫茫,可视距离不到十米,再远一些,就变成了一片混沌。

  杂毛小道在洞口坐着,一直在给他那柄血虎红翡玉刀打磨,一夜如是。

  我问他望着远方干嘛呢?他说在等虎皮猫大人过来救驾。

  我这才想起来,那只肥母鸡自从昨天中午说去找万朝安之后,就再也没有露面了。

  大家陆续都醒了过来,看着外面那大雾弥漫的天气,心中不由得叹息。李汤成等人在整理行李,然后还尝试用无线电通话机,联络外面的同伴。我问李汤成这是要干嘛?他回答我,说他们要离开了,出了这道沟子,汇合同伴。回到家乡去,种种地,做点小生意,不再干这种营生了。

  我指着外面的景象,说你们能够走出去么?小俊插话,说没问题,他记忆好得很,不会走错的。

  我有些奇怪,昨天我们在讨论迷阵的事情,他们三人是听到了的,怎么一夜过去,竟然会下决定,独自离去?

  杂毛小道问他们为何不和我们一起,李汤成反问,说你们现在要出谷不?是的话,我们一起走,找人的话,还是算了,这里太邪门,我们都是普通人,就不敢再在这里凑趣了。

  我们齐刷刷地望向万三爷,老爷子白色的须发上面还有着晨露,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朝安他父亲是我徒弟,是我一手带上道的,现在在外面帮国家办事,他家里,自然由我来帮忙照看。他的儿子,我一定要帮他找到的,不然,我这把老骨头又有什么脸,去面对他呢?你们谁要离开,自去,我不留。”

  他说得斩钉截铁,我听着,被他话语中那浓浓的师徒之情所感染。认识万三爷这么久以来,老爷子话并不算多,也不怎么跟我闲聊,但是言之有物,看得出来,他是一个极重情谊的人。

  所以,万三爷十分受人尊敬。

  我们都没有说话,李汤成淡淡地笑了笑,说果然如此。

  他没有再说其它话,但是这种玩味的态度,却让我们心中有一些不爽,仿佛我们想把他们硬绑上自己的战车一样,也不想一想昨天是谁救了他们。万三爷没有说话,静静地在双手结绳,编着红线,显然已经默认了他们的离去。李汤成跟杂毛小道和我说起,那三具裹尸袋中的同伴,先暂时搁置在这里,他们会在今天或者明天,找人回来抬走的,请我们帮忙照看,同样,有什么口信或者物资需要带的,尽管开口。

  万勇便让他们去村子里报个平安,其它的倒没什么。

  李汤成点头说好,抱着拳头,说诸位,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承蒙关照,我们这兄弟有伤,需要治疗,就先行离开,祝各位早日找到你们的家人。如果没有意外,我们下午、或者明天再见。

  说完这场面话,李汤成、小俊搀扶着杨津,缓慢走出洞口,往坡脚下走去。

  杨津昨日早晨,大腿被咬下一大块肉,虽然经过金蚕蛊神奇地止血,后来杂毛小道和万三爷又给他进行了治疗,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好转,行走时都是瘸瘸拐拐的,撑着拐杖才能勉强。看着三人的身影渐渐隐于薄雾之中,万勇略有担忧,说他们只怕是走不出这黑竹沟了,我们要不要叫住他们?

  赵中华摇摇头,说这世界上莫名其妙的关心,在别人看来,反倒是别有用心,特别是他们这种高度紧张的职业。萍水相逢好做,若想再进一些,就是很难的了。他们三个人身上皆有枪,倘若不让他们走,到时候万一冲突了,反倒是一件坏事,且由他们吧。

  我没有说话,依然在思考李汤成为何着急要离开。

  杂毛小道见我纳闷的表情,说你太想当然了吧?有几个人正常人见了昨天那阴兵横行的场景,会不惊慌的?在李汤成他们眼里,这里离沟口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,大白天的,随时折返离去,况且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,他们凭什么相信我们的话?

  我点头,说也是啊,李汤成他们觉得能够离开,自然没有留下来陪我们的道理。这个时候拦他们,倒显得我们别有用心,等他们迷路折返回来,才会心服口服地相信。

  只是,这大雾迷茫,我们怎么去找寻万朝安那个操蛋的小子呢?

  这个问题被赵中华问出来后,万三爷嘴角抽动,洒然一笑,说原本是没有线索的,但是陆左既然帮我们找到了这条内裤,那么一切就好办了。赵中华眉头一跳,说师父,你的意思,莫不是……万三爷点了点头,说是的,我不能够让大家陪着老头子我一个人,在这个诡异的黑竹沟里面耗时间,所以,一会我要尝试一下“燃阳问神”。

  赵中华对万三爷历来尊崇有加,言听计从,然而这一次却罕有地反对了,摇头说不行,这东西实在太危险了,一个不小心,您老人家就……实在不行,让我来吧?

  万三爷摆摆手,很坚决地说让他来。

  两人争执一阵,老爷子用长辈的身份来压赵中华,说如果他再唧唧歪歪,以后便不要说是他徒弟了。这句话说得很重,赵中华的脸在那一霎那间就变得通红,几乎要滴血下来了。最后,他长叹了一口气,双手合十,说愿为恩师护法,万三爷这才摸着胡须笑。

  接着两人开始了做法的准备工作,我看得不明白,问杂毛小道知不知道。

  他压低声音,说少时曾听家中老人所言,道门灵宝道曾有这一门道术,主要的用处,是请得那传说中的山神、土地公公这般司职地界的神灵,以某种契物作引子,问知发生的事情。宋仁宗时期著名的包拯包青天,即是擅长此术,相传他有一法器,名曰“阴阳枕”,经常以此物沟通土地神灵,查情断案,极为厉害。

  然而此术虽然厉害,但是却有一个弊端——人存一世,皆有阳寿一说,佛家讲因果,道家说福源,总之这阳气乃是不断消耗之物,每过一天少一点儿。然而此术的实行,却需要阳气的供养,也就是所谓的燃阳;而且,道力不足、意志不够坚定的话,很可能被那土地公公的灵识所感染,变成白痴,危险性极大。

  是故流传得越来越少,后来就没有听闻了,没成想万三爷却能够懂。

  万三爷来到山洞深处,点燃香烛,就在裹尸袋的旁边盘腿坐下,青烟袅袅,他闭上了眼睛,双手合十,那根红色布条挂于指间,开始入定。

  赵中华把我们都轰出了洞口,不让我们瞧见,说怕我们影响万三爷入阴请神。

  我们在洞口下面的坡地下等待,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朦胧迷雾,沿着昨夜阴兵行走的兽道前行,走了没一会儿,从草丛中踢出一个骷髅头来。这骷髅头巨大,并非人类,而像是牛或者鹿类的头骨。

  我蹲在地上研究这骨头,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,就看见万三爷出现在坡顶上,他面无血色,看了我们一眼,然后抬腿朝着左边的一条小路走去,而掌柜的则紧紧跟随其后。

  我瞧万三爷虽然气色不好,但是眼神清明,显然没有请神上身。

  但是他走得很坚定,胸中似乎已有了答案。

  我们也赶紧进洞,背上行囊紧跟着走。顺着山壁边缘一路行,转过了好多茂密的林子,万三爷尽挑些没有道路的丛林中走,这薄雾弥漫,视野不广,但是我们却走得飞快,突然山壁一空,转过去便有一个豁口,如同一道石缝,万三爷突然停住了,脚步缓慢地靠近。

  这石缝边缘尽是些附着的藤蔓和苔藓,旁边还有一大片的野柑橘树,上面挂着桔黄色的果子,颤颤巍巍的。到了这里,林子里的生机就多了起来,地上也有好多白色、黄色的翔,偶尔还传来了“嗷嗷”的叫声,远处有黑影摇动。

  是黑竹沟的猴子,在林间跳动奔行。

  我们摸着山壁缓慢前行,发现十米远的前方,有一个如同我们之前那种山洞一样的凹口,前面铺着好多松软的树枝,还有一种腥臊的气味飘散过来。在洞口不远处的树枝上,居然还挂着半扇山羊肉,以及其他内脏肠子;有一个猫儿一般大小的小猴子蹲在树梢上面,警惕地四处张望,似乎在看守这些食物。

  为了不打草惊蛇,万三爷打开腰间那碧绿色的竹筒,将他养的那只猛鬼,给请了出来。

  猛鬼一出竹筒,立即沿着山壁藤蔓,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。

  我们一齐蹲在草丛后面,静静地看着洞口,等待着猛鬼的消息。大约过了二十秒钟,里面突然传出了奇怪的笑声,哈哈哈……如同夜枭;接着,有一个坦胸露乳的高壮枭阳奔进了我们的视线中来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你们猜猜,万朝安在里面干啥子呢?)——咦,我有说万朝安了么?幻觉,一定是幻觉,原谅深夜的小佛出现了梦境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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