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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他们房族人少,到他这一脉就断绝了,村民们不忍心让他抛尸野外,就筹集了些钱财,给他买了一口薄皮棺材,葬在了那里。

  我们上山下坡,终于来到了这新坟前面,竖起的青石碑窄窄的,占地也不大。坟石垒得也凌乱,敷衍了事的,让人瞧着就有些不自在。墓碑上面写着罗大成的名字,落款是几个远房的亲戚。我注意到这坟的旁边,还葬得有一个我的熟人,便是我获得金蚕蛊之后的第一个对手:“罗二妹”。

  原来,罗二妹也葬在这里,两人的坟冢竟然比邻而居。

  说到底,我与罗聋子本无仇怨,最开始的原因,是他认为自家堂妹是我给害的,死于公门,魂魄不得安宁,于是便向我寻仇。后来的种种,便不多言,罗聋子与罗二妹一般,潜藏多年,几乎没人知道其养蛊之事,却为了争得胸腹间的那一口气,发生了这么多变故。我不知道这对堂兄妹之间,有着怎样的故事,但是回想起来,却总感觉造化弄人,不胜唏嘘。

  我围着罗聋子的坟冢绕了一圈,总是感觉有什么蹊跷似的,迎上杂毛小道的目光,他点头,轻声说要开馆验尸。

  我把小李拉到一边去,问这事情该怎么搞?

  小李有些发愣,说这事情麻烦,死者为大,贸然将他的坟墓给掀了,似乎总有一些不妥。旁边的老村长听到我们的谈话,也连说不可,老辈子的说法,挖坟不详,会遭灾的,也容易连累旁人。

  见两人都反对,我反而更加坚定了开馆的心思——反正又没有苦主来寻。

  不过我们也不说话,跟着这老头儿一起回去,在他家里吃了午饭,其间我打电话给马海波,商量此事,一开始他嫌麻烦,不肯答应,我便吓唬他,说那坟里头有古怪,倘若不理,那也无妨,我自离去,只是以后这边出现啥子离奇的命案,千万莫要来找我,找我我也不管。

  见我说得绝决,马海波无奈,答应帮我找人。

  结果吃过午饭,他又打过电话来,说原则上同意了,但是说服不了中仰村的人,人手方面还是要我们自己找,经费局里面来出。

  我们无奈,还好小李认识这个村的民兵队长,招呼了四个田里的壮劳力,偷偷瞒过老村长,再次前往那乱坟岗子。我们七个人,每人一把锄头,开始刨起坟来。都是庄稼汉子,挖得也快,没多久就挖了一大半,刚刚露出那黑色薄皮棺材盖子的时候,远处传来了一声声的铜铃声。接着,坡脚下的田洼子尽头凭空涌出一大堆村民来,哇啦哇啦地叫喊着,领头的正是那个老村长。

  小李看到这情形,腿吓得发软,连道完了完了,给他们发现了。

  做他们这一行的,最怕的就是这种群体性事件,这些闹事的村民屁事没有,反而是他们这些造成群体事件的**,事后总是会被追究责任,一撸到底。一想到回去坐冷板凳的凄惨情景,小李脸色苍白,忍不住地埋怨我和杂毛小道,怪我们给他和马队长捅了大漏子。

  我的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看,本以为罗聋子并无直系亲戚,没有苦主来找寻,却没想到这村子里的人如此团结,老村长一声招呼,呼啦一下就来了四十多号人。中仰早年间就是个生苗寨子,闭塞偏远,这里面的人也是出了名的蛮横,没想到解放了这么多年,还是这般模样。

  倘若势态得不到控制,大家的脸上可都不好看。

  老村长很快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,来到了我们的近前,那个民兵队长和招来的四个汉子都是他的孙子辈,一人头上挨了一巴掌,这些膘肥体壮的老爷们屁都不敢放一个,乖乖地蹲在了一旁。老村长逞够了威风,指着我们便大骂,说好吃好喝招待你们,吃饱了一抹嘴上的油,便跑来俺们村来刨人家的坟地,这是什么道理?

  旁边的村民看到这挖到了一半的坟堆,纷纷怒骂。

  有说青蒙土话的,有说苗语的,有说侗话的,越说越激动,一时间口沫飞扬,群情激愤,扛着的耙子锄头,恨不得往我们头上招呼过来,场面一时失控。

  我、小李和杂毛小道一边往后退,一边跟他们解释,可是这场面,哪有人听我们说话?个别缺德的小屁孩子捡起地上的土坷垃,就朝着我们的脸上扔过来,立刻有人效仿,纷纷准备扔土块。见到这情况,杂毛小道气沉于胸间,使劲大吼一声:“别吵了!”他是靠嘴巴皮吃饭的人,一声出口,便如平地惊雷,旁人皆停住了口。

  乘着这气势,杂毛小道跟为首的老村长解释起来,他依旧不听,只是让我们赶紧滚蛋。

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天那边飘来一朵云,本来就阴沉的天气突然就变黑了,而我们后边的坟里,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不多说,清明节,遥祝逝去的亲人在幽府中安好。。。一杯浊酒,敬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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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卷 红色印记

第十一章 中仰白僵事件


  坟前有些混乱,刚开始的时候,大家都还并不是很在意这声音,然而这声音却十分执着,扣扣、扣扣……

  人群的声音开始逐渐低落下来,大家都四处张望,想找出是哪里发出来的响声。然而这乱坟岗子里,哪里还会有这种骨节敲击木头的声音呢?于是都探着头过来,瞧向那挖出来的坑里面。

  那口装着罗聋子尸体的薄皮棺材旁边没有人,但是却传来了轻微的摇晃,接着那声音又执着地响起来。

  下午三点,天色昏暗,有风从对面的山头刮过来,呜呜地吹着,黑压压的云层低垂下来,仿佛下一刻就要下雨了一般,整个坡上的气氛都十分凝重。刚才还大声叫骂的村民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,相互推搡着,不断地往后退去。老村长到底是个拿惯主意的人,走上前来,一直来到了坟边,听着这诡异的响声从棺材中传出,强作镇定,伸出一双粗糙的老手拉我的衣袖,说后生崽,真有问题啊?

  我耸了耸肩膀,说要没有问题,我们没事跑到这山窝窝里面,来挖啥子坟哟?这个罗聋子又不是有钱人!

  其实不止我们那儿,整个苗疆一带,特别是乡下,老一辈人都很迷信,逢初一到十五,香烛不断,就是怕有个灾祸缠身,相关的传言也多得很。村民们陆续聚拢在一起,刚才还如同狼一般凶猛,此刻却又跟那小绵羊一样,忐忑地看着我们,每个人惴惴不安。

  那棺材开始摇晃起来,声音越发地大了。

  老村长咽了咽口水,换了一副口吻,说两位大师,这下可该怎么办才好哟?

  我走上前面来,盯着那棺材看了一下,跟杂毛小道交换意见,说莫不是变成了僵尸?杂毛小道有些疑惑,说这个地方的风水固然差劲,但也不像是养尸地啊,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尸变?不可能吧……

  正说着,那口薄皮棺材的黑色盖子突然间就被裂开了,从里面直直地跳出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来。

  只见他身体僵直,脸上的肌肉萎缩,眼睛呈现出一种死鱼一般的白色,瞧这脸,不是罗聋子还有谁?

  从棺材中跳出的罗聋子浑身但凡裸露出来的肌肤,上面全都是一层细密的绒毛,如同家里面做霉豆腐发酵的时候,那一层白毛。他眼睛直勾勾的,鼻子像狗儿一样耸动,张开嘴,一口黑色獠牙,发出吓人的嘶吼声,接着奋力朝着人群中蹦去。

 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档子阵势,全部都将手上的家伙什往前一扔,撒丫子就往坡下跑去。

  就连地上蹲着的民兵队长和那几个汉子,也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。

  而我旁边的老村长,他则吓得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竟然直不楞登地栽倒在地上。那场面混乱极了,然而见到这一身白毛的僵尸,我的第一感觉竟然不是害怕,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。

  不过是最差一级的白僵而已,行动迟缓,不灵活,又怕阳光又怕鸡狗,晚上偷偷摸摸出来吓人还好,现在嘛?

  “呵呵!”

  好吧,不得不承认,一个人见过了太多的恐怖,本身便很恐怖;见了太多的变态,本身就很变态。

  这句话用文雅一点儿的句子来表达,便是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”。

  见过了顶级飞尸,我和杂毛小道表情轻松,然而围在坟地前的那一大堆人,却吓得不轻。他们都是在山路上飞奔的山里人,撵兔子的时候能把自家的狗都累趴下,没一会儿,已然跑到了坡脚下,留下了一堆破鞋子。我入宗教局不久,但是知道类似于这种容易引起恐慌的事件,是需要隐藏的——这是水面下的潜规则。

  我也不敢把事情闹大,掏出震镜,就给朝我踉跄奔来的罗聋子当头就是一照。

  无量天尊!

  它被定住之后,杂毛小道断然出手,廉价桃木剑刺出,剑尖挑动着一张黄色符纸,瞬间便黏在了它的额头处。

  然而被贴中了符纸,但那家伙却并不停止奔走,依然踉踉跄跄地朝我过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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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,他历来喜欢刺激冒险,终究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,没几天便在我面前唉声叹气,说闲得身上发霉长毛了。

  我与他相反,恰恰是个没有什么追求的人,唯一的想法,就是将朵朵能够自由出入于阳光之下,像一个正常的小孩子一般,拥有幸福而平淡的生活。比起杂毛小道来,我更喜欢随意而安的日子。

  然而世事皆不如人意,总是有一些事情,会激发着人朝着命运的轨迹合拢。

  随着时间推移,我左手上的疼痛开始越来越频繁、越来越严重了。

  症状如同风湿一般,肌肉瘦削,关节不利,口鼻干燥,时不时有深入骨髓的疼痛从左手上的骨节处传来,有的时候右手也交相呼应。一开始的时候三两天,后来一天发作一次。

  所谓十指连心,它让我疼痛不已,有时候甚至疼得直想撞墙。

  一开始我还直以为是被邪气侵袭,风湿入体了,有金蚕蛊在,调养一段时间便没事。然而随着疼痛的加深、病发的频率越来越短,我便开始重视起来,发觉左右手上面的经脉已经开始异变,正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走去。所有的源头,则是来自于手掌上的那几个符文。

  而真正的引导,却是监狱中罗聋子的怨力导致。

  杂毛小道与我一同分析了一下,说是这手掌因为积聚了太多的邪气,以及邪灵的怨力,所以开始病变了——其实也不能说是病变,它对邪物的威力越来越大、也能够起到震慑邪物的效果,但是这些东西是不可控的,很可能会伤及到我的身体。

  这事也找了见多识广的“及时雨”虎皮猫大人,结果它只瞄了一眼,便说这东西属于苗疆巫蛊一脉,它虽然早年间认识几个养蛊人,但是却并不熟悉这手掌的诅咒原理。不过,既然能够让我感到痛苦,想来后续应该会有麻烦,有损健康,最好还是要找寻一个解决的法子才好。

  十一月的下旬,我与杂毛小道前往市人民医院去检查身体,请骨科专家来帮忙确诊,看看能不能够用医学手段来将其控制,并且治疗。但是东西终究不是科学领域的范畴,医生给我做了全身检查,得出的结论是健康无比,比牛犊子还要壮实。至于我时常感受到的灼热和疼痛,他疑虑了一会儿,说莫非是心理作用?

  要不帮我介绍一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?

  他说这话的时候,我正好发作,把青筋浮现的双手伸出来,递给他看。

  望着这双不断颤抖的双手,医生咽了咽口水,没有说话,而当我把手心翻开来时,变得幽蓝的皮肤上面鬼影浮出,吓得他一声大叫,半天没有说出话来。

  瞧他这状态,倒是比我更需要是一个精神科医生了。

  从市里面返回,杂毛小道打电话给家里,将我的情况说明,问有没有办法控制?回答是没有,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印记,不过老爷子有好几个老朋友,他可以帮忙去打听。杂毛小道再三叮嘱,说务比要快一些,这边有些急。

  挂了电话之后的杂毛小道忍不住叹气,说今年莫不是犯了太岁,怎么诸事都不顺,各种各样的麻烦事,都找上门来了?

  又两日,远在南方东官的赵中华打来电话,问我近况如何?

  他在局里面收到一份西南局发过来的知会文件,已经知晓了我在家中所作的事情,对我好是一阵夸奖,还跟我说处长准备把我的工资给提一级呢!虽说依然没有多少,但是作为一个刚来不久的新人,这也算得上一个莫大的荣誉了。

  我苦笑,此刻性命危急,双手不保,加那几百块钱的工资,能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?

  聊了几句,赵中华听出了我话语中的兴致不高,犹豫了一会儿,问我怎么回事?我说我的手发生了病变,现在开始逐渐地疼了起来,平时还好,一发作起来,酥酥麻麻的,骨髓里都疼得不行。

  赵中华说其他地方没事?我说没事才怪,牵一发而动全身,哪里都不自在了。

  他突然问我,说上次跟我提起他恩师的事情,问我还记得不?

  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,问怎么了?

  赵中华说他的授业恩师万窑是个很厉害的民间奇人,擅施红绳束鬼之技法,早年间独自一人走南闯北,司职捉鬼一事,超度的亡灵不计其数,因家中排行第三,江湖人尊称万三爷。万三爷是土家族人,对于苗疆诅咒封印之术,略有研究,所以上次见我这断掌十字纹,便曾经邀我去见他的恩师,求得化解。现在既然病情加重,不如由他来牵线搭桥,去找他恩师瞧上一瞧?

  我自然是大喜过望,连忙问他恩师万三爷现在所居何处?

  赵中华说他恩师六十岁之后就封山收手了,目前隐居于素有“华中屋脊”之称的恩施巴东。

  我立刻与赵中华约好,然后回家与父母告别。他们并不知道我手上的事情,只是对我好一阵埋怨,说没两个月就要过年了,怎么又要跑出外面去?

  我好不容易把这老太太给安抚了,然后与杂毛小道到怀化转车,北上与赵中华汇合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抱歉,不是磨铁抽风,而是我昨天忙太晚了,结果不知道怎么没有传上去,或者传上去没有反应,不好意思,原谅小佛的迟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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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赵中华跟万三爷并没有多少缘分,仅仅只是救人与被救的关系。然而拜师这东西要看人来的,有的人意志坚定,绝对不收有缘人,比如我(因为也没有什么可教的);也有的不是,赵中华用死缠烂打这种谈恋爱的招式跟着万三爷,结果这老人家心肠一软,便答应了。

  之后赵中华辞别了家中父母老人,与万三爷一同闯荡南北,学得一身本事,后来又加入了有关部门。

  赵中华十分敬重万三爷这个领路人,向来都是称呼“恩师”的。

  所谓师长,传道授业解惑也,如同再造。

  赵中华叹息,说他跟随万三爷十年光景,然而只学到了一些皮毛的东西,本事不及他师父的十分之一,这里面虽然有些门第之见,但是他也已经很满足了。他告诉我们,万三爷有三个徒弟,一个是他小儿子,一个是他侄儿,他赵中华是第三个,也是唯一的一个旁姓弟子,他的幸运也由此可见一斑。

  我心中却在感叹:我们这些手艺儿之所以一代不如一代,除了因为末法时代的缘故,更多的,还是因为传承的问题。很多人总是留一手,非血缘不可传,导致很多老东西丢失了,只剩下些传说,供人悼念。

  而又有许多乡野俗夫捡了些陈谷子烂芝麻,招摇撞骗,处处败坏名声,最后至如今,相信的人越来越少。

  没落了,没落了。

  真正的大工业时代即将来临,而我们将要被历史滚滚的车轮给碾压,远远抛到后面去了。

  与大敦子镇那样闭塞狭小、人迹寥寥的山中小镇相比,野三关镇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小城了。因为铁路、高速、国道、省道纵横交错,它的交通四通八达,枢纽区位突出,主镇区的商铺林立,高楼也有许多,只是街道上车水马龙,略显得拥挤了一些。

  三轮麻木车、拖拉机、双排座、轿车、越野车、面的……各种各样的车辆挤在一起,堵得厉害。

  我们下了中巴车,并没有在镇区停留,而是直接找了一辆面包车,赵中华说了一个地址,再次前往。

  车子启动,驶出了拥挤的镇区,景色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,被之前那车辆喇叭的鸣笛声弄得头晕脑胀的我们眼前一亮,白云红叶,霜染层林,入目处尽是苍翠的绿色。离镇南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处,还有风景迷人的高山湖泊,一湖碧水,如同月亮一般,颇为迷人。

  车子往南又行走了十几分钟,接着转入另外一条乡道,最后在路边的一农家大院前停下来。

  这农家大院前方有一条水流激涌的河流,而背后则是葱葱郁郁的山林子,群山起伏连绵,看不到边。

  就风水而言,这里是一个活水生财的绝佳好去处。

  这农家大院左右并没有人户,而是一片单独的建筑,十分具有地方特色,上面挂着农家乐的牌子,有鱼塘,有很大的院落,那里有些水泥柱子立起来,上面攀附着好多干枯的葡萄藤子。

  只可惜现在不是季节,不然一串又一串的青色、紫色葡萄,定然十分诱人口涎。

  与面包车司机结了帐,赵中华带着我们走进了农家乐的院落里,朝着里面喊了几声,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来。赵中华手中提着提前备着的礼品,见她就叫嫂子。那妇人先是一愣,转念就想起来了,热情地招呼我们在院落里的石凳上落坐,然后与赵中华寒暄。

  通过交谈我得知这妇人是万三爷的大儿媳妇,平日里照顾店子里的生意,是个地道的普通人。

  至于老爷子,则住在山林后面的一个木屋子里,很少会出来。

  得知了我们的来意,万三爷的大儿媳妇摆摆手,说你们来得真不巧啊,老爷子平日里是不出门的,在这山林中隐居,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,可是就今天早上,我男人的堂兄过来找他,说小孩子出事了,让老爷子帮忙去看一下,于是早上就去邻村了,现在还没有回来呢?你们急不急,不急的话在这里钓钓鱼,晚上就能够回来了。

  赵中华问是什么事?

  她回答说也不晓得,老爷子跟那大伯从林中小屋出来后,也没有多说,匆匆忙忙地就赶去了,连回来不回来也说不得准。赵中华问有电话么?答:没有,老爷子最讨厌电子产品了,哪里会用那东西?

  赵中华沉吟了一番,回过头来跟我们商量,说要不然我们也过去找一找?

  我们点头说是,万三爷的大儿媳往屋子里叫小屁股、小屁股……跑出了一个小屁孩儿过来,是她的外孙女,叫做魏梅梅,让她带着我们去邻村她大伯家。

  村子离这里不远,也就几里路,我们便一路前行,跟着这个被唤作小屁股的女孩儿一起走去。

  没多久便见到村子了,村前有一大片竹林子,里面有好几个人在那里,我们正愣着,结果那个女孩儿高叫一声“高昂……”,便朝竹林子里跑去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新的一卷,新的一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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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三章 王麻子,碧油蛇


  村子不大,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西头的一处房子前。

  这房子跟村中其他的人家相比,格外破败,墙体剥离,地基偏移,房顶上都没有瓦,而是用那松树皮晒干之后铺就的。这样子的房子,夏天闷热潮湿,冬天阴冷,一到了下雨、下雪天,里面的人就不得安生,但凡有些钱财的人都不会是这般模样的,想来这个王麻子家,是真的很穷。

  小屁股在路上跟我说了这王麻子的情况,他有三十多岁了,早年间也是勤快小伙儿,后来跟一姑娘处对象,结果家里穷,人家最终没有嫁给他。普通人遭受到这种挫折,要么是发奋图强,发誓也要拼出一个未来,要么就一蹶不振,从此得过且过。

  显然他是属于后者——小屁股告诉我们,王麻子在外边的工地上打工,后来嫌累,四处漂泊,还捡过破烂讨过饭,三年前回家来后就不再出去,平日里做些零工,但是也少,主要是靠他老娘过活着。

  我心中默然,说起来,王麻子的遭遇我也曾经有过一些,但是跟他不同的是,我站起来了。

  人若无自强、自尊之心,便是一滩烂泥,连路过的人都会唾弃。

  我们这一群人足足有十好几个,除了小虎他们叫来的人外,还有些村里看热闹的,乱哄哄。来到房前,万老爷子一抬头,之前回话的那个中年人立刻去敲门,扣扣扣……敲了半天,房里面也没个动静。中年人有些疑惑,回过头来询问。万老爷子是个何等精明之人,挥了挥手,那中年人表示知晓,返回去,使劲儿敲那破门,擂得震天响,瞧那动静,我都担心这摇摇欲坠的危房,要倒塌下来呢。

  终于,里面的人坐不住了,嚷嚷了两声,过了好几分钟,门开了,走出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来。

  这个男人身形高瘦,长得尖嘴猴腮,不像是个好人。

  他穿着一件黢黑的老棉袄,几十年前的老款式,脚下蹬着一双拖鞋,睡意未消,头上的乱发跟一年后火遍网络的犀利哥有得一拼。他抱着胸口走出来,看着门口围着这么一大圈人,眉头蹙起,不耐烦嚷干什么咧?一堆人围在这里,是要给咱们家送温暖不成?

  这时分都是下午三点多了,还在睡觉,果真是个懒汉子。我看他的脸上,确实有一些细碎的白麻子。

  难怪会被人叫做王麻子。

  他刚睡醒,并没有洗漱,说话间嘴里面臭烘烘的,中年人一脸嫌弃,低声说王麻子,整天睡睡睡,要么就是喝酒,真不让你老娘省省心,你狗日的惹祸了你还不晓得?王麻子揉了揉眼窝子里的眼屎,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,然后环顾了周围这一伙人,哈哈大笑,说马二贵,老子在家里面闭门睡大觉,整日里不出门,还闯个球的祸事?难道这国家,还规定我不能够睡觉不?有事说事,没事老子还要睡觉呢。

  说完话,他也不招呼众人,返身回去要关门。

  也不用人招呼,立即有两个年轻汉子走上前来,把这门给拦着,不让他关。见着王麻子如此嚣张,高昂他娘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,见左右也没人拦着,便冲上前去,破口大骂,都是些本地骂人的土话,然后伸出手,往王麻子的脸上挠去。

  这妇人骂起街来颇为厉害,但是颠来倒去,拢共都是几句粗俗不堪的话语,远不及肥母鸡骂得清新淡雅。我忍不住回头,看站在杂毛小道肩头上的虎皮猫大人,只见它脑袋一栽一栽地,好似拜神磕头,见我望它,撇了撇嘴,骂一声“傻波伊……”,它尾音拖得老长,然后转过头去,继续睡觉。

  高昂他娘常年在地头劳作,一双扳老玉米棒子的手粗糙极了,气力也大,像头母老虎似地扑上前去;而那王麻子虽是个男人,但是身体却虚弱,没两下竟然被挠出了一脸的血痕。

  我不知道万老爷子为何如此肯定王麻子就是放蛊咬伤高昂的人,反正瞧他这还不如娘们的渣渣战斗力,我是真心瞧不上的,若是,则简直丢尽了养蛊人的脸面(在这里纠正一点,其实普通的养蛊人因为常年受毒素的影响,身体其实很差,若无调养之法,便如同罗二妹这般常年病患、瘫痪在床的惨状,也有可能,跟身怀金蚕蛊的我是没法比的)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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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我们袖手旁观,两人厮打了一会儿,那王麻子被抓得哇哇大叫,直骂泼妇,而脸上的白麻子倒是被抓脱了好多。正在这时,从远处跑来一个老妇人,口中发出杀猪一样的大喊,然后冲到近前,跟高昂他娘拉扯成了一团。

  这老妇人足足有五六十岁,一脸的皱纹,头发灰白,双手枯瘦如鹰爪,一边跟高昂他娘拉扯,一边大声哭泣着,说莫打我崽,莫打我崽……样子十分可怜。旁人见了,纷纷上前劝阻,而高昂他娘虽然恼恨王麻子的蛇蛊给自家孩子咬伤,但却也不是一个能对老人下手的婆娘,在最初的惊诧过后,往后面退去。

  老妇人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,搂着王麻子,警惕地看着我们这一群人,悲伤地哭泣着,说你们这是做啥子?你们这是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是吧?是要欺负我们老王家穷是吧?

  说实话,看着这老妇人憔悴的面容和粗糙得可怕的双手,我心中不由得一软,又见她哭得极为伤心,更是心有戚戚然。而那王麻子则一脸戾气地瞧着我们,微眯的小眼里发出闪亮的光,如同细碎的刀子,狠狠地扎在每一个在场的人脸上,这怒火要能够量化,足以把我们给焚烧殆尽。

  中年人跟这老妇人解释,说老婶子,你误会了,不是这样子的。他停顿了一下,指着被人搀扶的高昂,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跟她一一道来。

  我注意到,当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,老妇人虽然断然否认,但是却很奇怪地瞧了她儿子一眼。

 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,让我知道她显然知道这事情跟自家儿子是有关系的。而左右也都有精明之辈,自然也瞧得出来。只是王麻子脸色如古井,波澜不惊,仿佛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。

  高昂母亲头脑的热度消退之后,又变得清醒许多,她竟然扑通一下,跪在了地上,拉着老妇人的裤脚哭泣,说老婶子,我家高昂才十岁,他可是老高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,要是就这样死去了,我可活不成了,他爹要回家来,可不得把我给打死啊……

  她哭得悲伤,老妇人脸上有不忍之色,然而望向自家儿子那狼狈模样的时候,又咬了咬牙,说你们都说是咱家王柱子害了高昂这孩子,那有啥子证据不?若没有,这没凭没据地往咱老王家泼脏水,是啷个道理?

  见王柱子抵死不认,而老妇人又说得如此坚决,人类的天性向来都同情弱者,旁边凑热闹的人纷纷说些讨巧的好话,言下之意,倒是有些怨我们责怪错了人。万老爷子脸色转冷,死死地盯着王麻子,也不说话。他之所以在村中威望甚高,除了是万三爷的大哥,万家房族的长房外,本身处事也是极为公正,不偏不倚,才使得人人敬重,倘若没有证据便胡乱指责无辜,确实是会让他的名声受污。

  像他这种一辈子自诩威名的人,最忌讳的,也就是这种事情。

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,越说越偏向了王麻子娘俩——王麻子这个人虽然懒得出奇,但是毕竟在村子里也没有什么恶事,旁人只觉得他是个不孝顺的懒汉子,但跟自己却没有半分关系。这场面闹哄哄的,我瞧着那万老爷子脸色难看,想着毕竟是万三爷的大哥,两家人也亲近,不如卖他一个好,我来出这个头,也好得让万三爷高看我一眼,尽心帮我治手。

  如此寻思了一番之后,我隔着木门往房间里瞅,仔细地瞧着,甚至还上前两步,准备走进屋子里去。

  我这一举动,一直捂着脸的王麻子立刻走过来拦住我,说干嘛呢?怎么就往里面闯啊?

  王麻子这竹秆儿一般的身材哪里能够拦住我,我直接把他的手甩开,大步踏进房内。蛊毒一道,自然是金蚕蛊最为擅长,寻找同类的事情,它简直是驾轻就熟。我走进房门之后,也不停留,直接往里间走,一直来到了昏暗的厨房里,举头瞧着房梁上吊着的一个竹篮子,看着它在一根绳子上面只晃悠。

  我从门后找来一根扫帚,准备去将那竹篮给挑落下来,紧跟进来的王麻子脸色大变,伸手过来要拦我,我哪里会让他得手,用扫帚一挑,那竹篮就跌落下来。

  竹篮一跌落,立刻从里面游出一根碧绿的细蛇,长度仅仅如同一根2B铅笔,一下子就朝我蹿来。

  我不愿在这些人的面前将金蚕蛊给亮出来,转身朝外面跑去,王麻子伸手将那条细小的绿蛇给拾起,他实在恼恨揭穿了秘密的我,然后朝着我追来。跑出房子,没走几步,便看到王麻子僵直在门口没有动弹。我有些奇怪,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瞧去,只见两个男人从路的对面慢慢地走过来,为首的那个,气势如山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“人若无自强、自尊之心,便是一滩烂泥,连路过的人都会唾弃。”这句话我想送给怨天尤人、处于困境中的朋友,愿我们互勉,努力加油,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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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四章 万三爷,粉红肉块四处蹦


  面前的这个老人家身材并不高,但看着体格还算硬朗,斑白的头发挽成一个道髻,自然垂于头顶,脸色红润,双眼中有如同婴儿一般明亮的光芒,我仅仅只是看了一下,便觉得在这黝黑清亮的眸子里,藏着浩瀚如海的大智慧。他缓步走过来,在我旁边的赵中华面色激动地往前走几步,浑身发抖,轻轻叫了一声师父……

  这人便是我们要找寻的万三爷?我暗自点了点头,如此人物,不愧是赵中华口中一直念念叨叨的奇人。

  万三爷见到自家多年不见的爱徒,甚是欣喜,不过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机,寥寥几句后,径直走到了王麻子的面前来。旁人纷纷热情地朝他打招呼,他微笑,点头应承着。刚才那个还在追逐我的王麻子,此刻身体僵直,仿佛像见到了鬼一般,直愣愣地待在门口,也不敢动弹。

  万三爷不说话,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他,然后回转过身来,朝着周围这些闲人挥手,说都散了吧,不要在这里逗留了。

  奇怪得很,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,纷纷朝着万三爷点头拱手过后,转身离开。

  看来万三爷在这村子中颇有人望,一呼百应。

  一两分钟后,这房子门口只剩下我们这几个当事人,连那中年人和小虎等人也不见了。

  万三爷俯下身来,摸了一下高昂的脊梁骨。他的手法很独特,用左手的拇指、食指和尾指掐弄,然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下,抬头看着惴惴不安的王麻子,说王柱子,你为什么要养这蛇蛊?王麻子瞧着面前这个并不高大的老人,脑袋低到了胸口,没有说话,但是沮丧之情却溢于言表。

  和万三爷一同过来的那个男人冷哼了一声,说王柱子,三爷问你话呢,还不赶快答?

  王麻子浑身一哆嗦,抬起头来看向眯着眼睛瞧他的万三爷,张了张嘴,却依旧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
  气氛就如此地僵持着,王麻子的老娘见此情景,忍不住上前一步,说他三爷爷,这事怪不得柱子,都是我这个死老太婆人穷志短,想着养个青蛇蛊,好去山里面捉些毒蛇来卖钱,填补些家用的亏空。千错万错,都是老婆子我一个人的错,您大人有大量,就不要怪这孩子了。高昂小娃娃的毒,我们解了就是。

  逼问王麻子说话的那男人是万老爷子的大儿子,名唤作万勇,年岁也约摸有五十多了,却是个火爆脾气,见这老妇人有意给她家儿子开脱,冷笑着说鬼才信咧,这蛇蛊还能够捉蛇来卖?你敢卖,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买这东西呢?

  王麻子他老娘一时被问住了,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只是在嘴里嘟囔,说不关她孩子的事情。

  我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老妇人,心中不由得有些悲凉:这世间好多疼爱儿女的父母,恨不得拿刀子把自己心窝子的肉给割下来,摆在孩子的面前,然而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,自己的孩子到底需要什么?王麻子已经三十多岁了,而立之年,却依靠着老母亲的终日劳碌而过活着,甚至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。

  他最需要的,不是老妇人不论是非的偏袒而是当头棒喝。

  在我看来,王麻子这样不孝的儿子,简直就是畜牲不如,而导致他这般模样的,其实就是他老娘那种没有原则的溺爱和包容。

  万三爷玩弄着手心里两颗圆润透亮的铁核桃,终于说了一句话:“王柱子,你说实话吧!”

  这轻轻一声,王麻子绷直的身子突然松软了下来,他一屁股坐在地上,突然嚎啕大哭起来,说是我,是我的养的蛊……不过,我养这蛊,还不是他妈的想过得好一些?

  有了这开头,王麻子仿佛放松下来,断断续续地述说了他养蛊的经历。

  原来他并不会养蛊的,这技艺是他从老爹箱子里翻出来的,后来问了他老娘,才知道自家父亲原来竟然是个养蛊人,只可惜这命中犯了“夭”字,早早地就故去了。当得知了蛊毒之威,一直在家闲着的王麻子便起了这门心思,于是根据老爹留下来的只言片语,开始养起蛊来。他原本的计划,是用养好的蛇蛊去外面害人,然后再解救,从中获取不菲的酬劳。只可惜这青蛇蛊并不易养,几年过去了,都还不能够完全掌握,收放自如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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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

第五章 同镇压,恶魔巫手现渊源


  万三爷对王麻子最后的处理,是将他那条炼制了三年的青蛇蛊给没收,并且将其好好地教训了一通,至于其他的东西,他也没有再做评判,毕竟除了这次高昂被咬伤之外,王麻子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。万三爷久走江湖,自然知道“做人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”的道理,并没有太过为难他。

  对于万三爷的决定,王麻子自然是愤愤不平的——在他的想法里,他将凉床上这小孩子给救活了,便没有什么罪过,为何还要将他的心血给收走?只是他老娘似乎十分敬畏万三爷,并不敢质疑,拉着他的手,不让他说话。

  赵中华做足了弟子的派头,用那布袋收走小青蛇后,又将地上那些粉红肉块给拾起,一个不漏。

  万三爷没有说话了,扭头离开,而万老爷子则留在房内,对着屋子里的娘儿俩苦口婆心地劝说。

  走出房子,高昂他母亲对着万三爷和我们这些人千恩万谢,然后带着自家的孩子离开,而小屁股则高兴地拉着万三爷的手,说太姥爷,你们怎么过来了?万三爷笑而不答,反问说小屁股你怎么过来了?小屁股指着我们,说带他们过来的,姥姥说这个伯伯是你的弟子,是不是跟小叔公一样啊?

  她的话语一出,我们都笑了:这孩子,说话间就差了辈分。

  万三爷跟小屁股魏梅梅聊着天,在前面的土路前等了一会儿,万老爷子才背着手,和自家大儿子一起走了过来。两位老人对王麻子的事情交换了一下看法,都有些担忧:这个家伙心思已经进了魔道,整日不思正路,只怕还会闹事,以后可得要小心提防才是。

  万老爷子回过头来,看着那破房子,叹气,说柱子他娘也是个苦命人,男人早年养蛊,也做的是这营生,结果给人查到了,直接就给打死在了黑竹沟里,没曾想上梁不正下梁歪,辛辛苦苦把两岁大的孩子拉扯成人,到了她儿子这里,又出这档子事,真不让人省心啊。

  万三爷说养蛊一道,本来就有伤天和,受人唾弃,这又怪得了谁呢?

  他说这话的时候,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。

  我心无愧意地迎上去,与他对视。

  赵中华举着手上的布袋子,问他师父怎么处理?万三爷说回去之后挖个火窑坑子,将这东西烧了,一直烧成灰烬之后,埋到坟地里。我摆了摆手,说不用这么麻烦,我来处理吧。说完我接过赵中华手上的布袋子,一拍胸口,金蚕蛊立刻出现,饿鬼投胎一般,直接钻了进去。

  它属于半灵体,透布而过,然后里面传来了那小青蛇惊悸的叫声,以及那些粉红色肉块的猛烈跳动。

  同属为蛊,那青蛇蛊显然是金蚕蛊的菜。

  瞧它那狼狈的吃相,我心中感叹:“本为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。”

  当看到了金蚕蛊的出现,万三爷那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动容的神情,说小哥,你这可是金蚕蛊?我说然也,他又问,你这可是本命金蚕蛊……我点头说是,他这才想起问我叫什么。赵中华立刻凑过来,给我们双方做了介绍,并且将此次过来的目的,也作了说明。

  万三爷摸了摸颔下的白色胡须,点头说好,没得问题,回去谈。

  万老爷子家在村子正中,好大的一排房子,进到里面堂屋坐下,我这事先不谈,万老爷子忙着问他孙子万朝安的情况。万三爷摇头叹息,而万勇则跟他父亲说明缘由,讲朝安那小子就是个傻大胆,他们一路追寻,足迹一直到了黑竹沟的边缘,就没有再见到,应该是进沟子里了。他们这趟没准备,见一时半会是没有结果的,于是便回来取些东西,然后明天直接进沟去。

  万老爷子那匆匆赶过来的小儿媳妇一听这消息,两眼就有些发晕,说她孩子昨天就丢了,再耽搁一天,那找到的希望不是更加渺茫了?

  万老爷子听这话,便气得吹胡子瞪眼,大发脾气,说你现在担心你家儿子啦?那黑竹沟一到晚上浓雾翻滚,鬼嚎声声,你儿子危险,你三叔就不危险了?你大哥就不危险了?早知道这么危险,怎么不把自家儿子给管住了,那样子,大家都得安生了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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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老人家发起脾气来,颇为吓人,这小儿媳妇四五十岁的人,在他面前也是不敢大喘一口气,不再说话。

  我们来得并不是时候,于是便等待着这家子人在此商谈营救那个撵羊进山的小子。足足半个小时过后,万三爷才有空招呼在一旁久等的我们,问我这手是怎么回事?病不讳医,既然要找人瞧问题,我自然也不敢有所隐瞒,于是便将这手上符文鬼脸的来历,给万三爷一一讲清。这过程各种诡异,峰回路转,光怪陆离,便是赵中华也没有听过,居然如同听故事一般,一群人皆听得津津有味。

  当我把被罗聋子的诅咒所激发出来的病情讲完,万三爷摸着胡子,眉头皱起,然后让我把手伸给他看。

  看着这古怪的手,他沉默了良久,五分钟、十分钟……

  我的心情越来越低落,心想着莫非万三爷也不曾知晓?不过想来也是,这东西诡异之极,莫说杂毛小道以及萧家,便是在我心中无所不能的百事通及时雨虎皮猫大人,也表示了爱莫能助,这万三爷不知道也在常理。哪知他过了很久,居然问起了我们这次在青山界详细的过程。

  我自然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他侧耳听了一会儿,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我的左手手腕上,三指轻点。

  这劲道奇怪,如同蜻蜓点水,却有一股子暖流进了我的手上去。

  十息之后,他放开了我的手,笑了,说陆左,你这病情若问别人,自然不知晓,但是你找到我,算是找对人了。我祖上曾有一本残卷,名曰《镇压巫山七字诀》,正好有讲解。此术并非为病症,而是古代巫术的一种:古人曾经借用灵界来客的鲜血祭酿手掌,以获取制服鬼怪妖物的能力,名曰恶魔巫手;然而此术既能使得普通人获取力量,又容易招惹仇恨,过早夭折,更有甚者,杀伐太多,易爆体而亡,到了汉晋之后,那血引子也越发稀少,于是便逐渐没落了。

  我祖上流传下来一个配方,即是将其中的怨力化解中和,不让其冲撞本体修为,而成为一种纯粹的外力。

  我听得心中欢喜,拱手为礼,说既是如此,那小子斗胆请求老前辈,若能够将这配方告知在下,但凡有事,万死不辞。他摆摆手,说这方子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,你既然是中华我徒儿的好友,告知你也无妨……只是里面的药材皆是些稀奇之物,有的甚至闻所未闻,很难找寻,所以即使说予你知晓,只怕你也很难将其凑全啊。

  我说这配方中莫非有什么天材地宝不成?

  他笑了笑,说兜铃、麻黄、麻仁、落葵、栗壳、硫磺、雄黄这等东西,巴东县城的中药房里便有得卖,我自然不提,但是那靛蓝僵蚕、蒿荻雪胆和龙蕨草之类的,只怕你是未曾听闻的。我苦笑,说前两者我在家传著作中也有听闻,而后者,我却是实打实地见到过。

  那戴在矮骡子头上的草帽,以及最初制服我体内金蚕蛊的那一碗小功德汤,主要的原料,皆是龙蕨草。

  这事情闹得,原来说来说去,最终又绕了回来。

  只是现在风声鹤唳的,矮骡子早就没了踪影,哪里去找寻那龙蕨草呢?我肠子都悔青了,在一线天洞穴里的时候,到处都是矮骡子的尸体,随便拿一顶,我至少也不用为此发愁啊?

  龙蕨草如此难寻,那个什么靛蓝僵蚕和蒿荻雪胆,想来也是十分难以找寻的。

  我心中正沮丧呢,旁边的杂毛小道却看出了问题,拱手为礼,说三爷您老人家既然有配方,方才又言之凿凿,想来自然是有法子的,还请赐教。万三爷惊讶地瞧了杂毛小道一眼,说呀,你这个后生仔倒是个明白人,确实,这靛蓝僵蚕老汉倒是有些存货,但是那蒿荻雪胆和龙蕨草,却实在没有,不过我这里没有,大山里面,却多的是。

  杂毛小道眉头一挑,说可是在那神秘的黑竹沟中?

  万三爷脸上浮现出了笑容,说是的,那黑竹沟乃神农架神奇之地,气候跟这山外远远不同,许多绝迹的草药,那里皆有生长,只是进去的人少,所以不识而已。老汉我年轻之时曾经数次进入其中,记下了不少,只是这五十多年过去了,不知道还在不在……

  我明白了万三爷的意思,若想治手,还需得跟他一同进沟中采药,要不然也是没辙。

  孟老汉之前在竹林中跟我们说过了黑竹沟的恐怖之处,我心中还在犹豫,而杂毛小道却是哈哈一笑,说如此说来,明日进山一事,算上我兄弟二人即是。赵中华也在旁边说道:“师有事,弟子服其劳,我赵中华蒙师父恩情,哪里能够让您老人家去冒险,此行自然是要算上我一个的。”

  万三爷哈哈大笑,拍了拍赵中华的肩膀,说中华,你的朋友和你一样,皆是悟性不错、行为果敢的人,为师确实需要人手,那就不再推辞了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《镇压巫山七字诀》与《镇压山峦十二法门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联系呢?且听我慢慢道来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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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竹沟确实是一个古战场,不过这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。千年岁月变迁,至如今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,要幻想着在里面捡到个啥子文物古迹的,基本没有希望;那是个奇怪而神秘的地方,大概也是因为其地势使然:黑竹沟北有大巴山余脉盘踞,主脉沿着与神农架林区的交界由西向东延伸,中有巫山、南有武陵,诸般山脉汇聚,龙走蛇行,使得其两侧山体雄伟,崇山峻岭,高峰林立,沟深且林密,溶洞伏流,地形复杂之极。

  更加古怪的是,这黑竹沟中常年雾霭弥漫,人迹罕至,内里落叶累积,有许多“桃花瘴”之类的有毒气体,使得某些地方成了动物绝迹的无人区,贸然闯入的话,只会无端送了小命——1991年6月24日黄昏,鄂南林业局设计工程小队的7名队员,17名民工集体失踪于黑竹沟,事后仅有半数逃生,便是误入此区域。

  所以在入沟之前,务必将准备工作做足了,而且要将最坏的情况都预计足了,这样子,才不会人没救着,反而枉自送去了小命——类似的事情,其实我经历得不少,自然更会注意。

  所有的一切,都是以自己能够活下来为前提。

  万三爷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黑竹沟,但是并没有深入,行至一半就知难而退了,当下便将所知晓的一部分地形图画出来,供我们参详。之后便是准备行囊,商议人员构成,这般忙碌到了傍晚,万老爷子的大媳妇到堂屋里来喊我们吃饭,这才罢休。

  晚餐很丰盛,颇具土家族的特点,腊肉、豆皮、腌酸菜……跟我们那里的饮食习惯很相似,特别是那一碗酸辣子炒折耳根,几乎被我一个人给包圆儿了。野三关的白酒很有特点,而且惯例是要客人不醉不归的,但是因为明天要进山,便没有拿出来,而是弄了些用糯米酿制的甜酒,度数不高,味道纯正,刚开始喝着跟饮料一样,过一会儿,便有些酒意上涌了。

  小屁股十分喜欢喝这甜酒,但是大人却并不让,死缠烂打要了半碗,飞快地喝完了,然后眼巴巴地瞧着我们大口地饮,小小的眼珠子里面流露出了满满的可怜。

  万三爷拗不过这小丫头的可怜劲儿,又饶了她半碗。

  她兴奋极了,一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,一边乖巧地喊太姥爷,你真好,梅梅爱死你了……我们都笑,而万三爷此刻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笑容来。我有些奇怪,这好端端的一个小女孩子,为何大家都叫她“小屁股”呢?不知道这里面有着怎样的故事。小屁股喝了两口甜酒,凑过来问我,说大哥哥,你家的那条小肥虫子在哪里,它要不要吃饭啊?叫出来一起吃呗?

  我还没怎么说话,这个小女孩便一大堆问题抛了出来,我苦着脸,装作不知道,说哪有什么肥虫子,小屁股,你是不是看错了?

  见着我一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严肃样儿,她又迷糊了,挠了挠脑袋,左右找人打听确认,又惹得旁人一阵笑话。杂毛小道问她为什么叫作小屁股啊?有人便说这是万三爷给取的——这小孩儿当初生下来的时候,三爷瞧了一眼,觉得颇为喜爱,认为是个根骨绝佳的苗子,但是三爷当时却说了另外一句话:“咦,这孩子的屁股怎么啷个小呢?”于是魏梅梅的这个小名儿,就这般流传下来了。

  见着活泼可爱的小屁股,我心想能够得到万三爷说出“根骨绝佳”这四个字的评价,想来不出二十年,这个如同开心果儿的小家伙,必然也是一方人物了吧?

  虽然人们的愿望是生而平等,但是因为家庭、体制、天赋、教育以及其他的原因,这个愿望就如同乌托邦一样虚幻。这原则引申到修行也是如此,比如我,若不是出生于七月十五,自然镇不住那金蚕蛊,比如万三爷,上面的万老爷子和死去的二哥,皆是平凡之人,像是萧家这一门中如此多的杰出之士,实属难得——即是如此,杂毛小道的老爹也就是个普通的农民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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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话说来丧气,但却是现实,不过,命运并非掌握在别人手中,我们只有不断奋斗,才可弥补。

  太阳落山,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,我们与万三爷、小屁股往村口走——他回自己独居的林中小屋,而我们则暂居于小屁股外婆所开的农家乐客房里。到了半路,突然从山那边刮来一阵大风,接着滴滴答答的雨点就从天上落了下来,而且雨势在顷刻间就变得颇大,我们急忙朝着农家乐跑去,结果到的时候,几乎个个都成了湿淋淋的落汤鸡。

  农家乐开门做生意,条件自然不差,一番热水洗浴温姜汤之后,我们出来,没看到赵中华和万三爷,一问才知晓万三爷执意要回林中小屋,而掌柜的则送他师父回去了,未必会回来。

  我和杂毛小道蹲在门槛前,屋檐上落下的水连成了一条直线,珠帘一般,望向远处,雨势颇大,而且好像没有停歇的迹象,在黑竹沟的那个方向,时不时地闪过一道闪电,将那黝黑的山体给照得透亮。我心情有些沉闷,跟杂毛小道说瞧这样子,那个脑袋缺根筋的小子要真进了黑竹沟,只怕是熬不过今日了?

  杂毛小道四处张望了一番,见左右无人,然后低声说道:“说起来,你倒是要感谢那个叫作万朝安的小子,若没有他,鬼才愿意陪你进山采药呢。不过话说回来了,万三爷今天的话语里,好似有些细节的东西给隐瞒了,只怕明日一行,又是凶险万分呢!”

  我奇怪,说既然凶险,你怎么还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?亏你还笑得出来?

  杂毛小道哈哈地笑,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?人若在顺境当中,修为只会止步不前,再过十年也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命,但倘若一直游走于生死的边缘,这样才会锻就出我的强者之心。红尘炼心,磨的是心境耐性,而生死打熬,却是提升修为的不二法门。我老萧若想强大,这种事情,自然是要多凑热闹才是。

  他说的决绝,但是我知道,他之所以肯进沟,大半还是因为我的缘故。

  所谓朋友兄弟,授人与恩,却从来不求回报,而且不去刻意提及,这样子,才会让人感觉相处得舒服、自然和纯粹。

  虎皮猫大人站在屋檐下的木梁上,看着外面的雨幕,显得格外惆怅,低声骂了一声“傻波伊”,振翅飞回屋子里去,继续睡懒觉。我和杂毛小道聊了一会儿天,闻着这有着山里泥土味儿的清新空气,心情反倒是舒畅不少,在这样的雨夜里,拥被而眠,倒也是睡得舒畅。

  次日早晨,我们早早起来,天上的雨小了一些,如细腻的丝绸,朦朦胧胧的让人不想动弹,见到院子外的土路一片泥泞,让人对今天的进山一行,心中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担忧。

  赵中华和万三爷过来后,小屁股的外婆给我们做了早餐,并且张罗着一些干粮和肉干,以作备用。村里有车过来接我们,在与万老爷子的大儿子万勇、两个房族里的汉子万朝新、万朝东汇合后,我们一行七人,开始徒步进山。

  我穿着一件宽大厚实的黑色雨衣,脚蹬雨靴,身上的背包让油布给紧紧包裹着,走在村后的山路上,在这烟雨朦胧的冬季清晨中,缓慢前行着。一夜的雨水,将之前的一切痕迹给冲刷干净,这使得我们的目标更加扑朔迷离起来,泥泞的道路使得我们的行动迟缓,而且充满了危险。

  进山不一会儿,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面容。

  这场雨,下得实在是太不巧了,仿佛老天爷故意跟我们作对似的。不过我们再自大,也不会认为老天爷是围着我们转的,于是只有默默忍受着。山路走了六七里地,那雨丝开始收敛,天空阴沉沉的,仿佛领导的脸,不过我终于喘过一口气来,将雨衣上面宽大的帽子给撩到后面去,这才有心思观看周围的环境来:倘若抛开道路难行的种种因素,这林木参差、绿意盎然的美丽景象,那绿叶间残留的清亮雨珠,倒是颇有唐诗人王维《山居秋暝》诗作中,那种清新淡雅的意境。

  人若在逆境中挣扎,多少也是要找一些让人开怀的事情去关注,要不然就要郁悒得产生各种悲观之情,没有一点儿拼搏奋斗之意了。

  一看到这些美丽景色,我的心不知道怎么的,就豁然开朗起来,走路也更加带劲儿了。

  我不认识路,便拄着路边砍来的小树做拐杖,跟着前面的人走,与这泥泞得让人发疯的山路作拼搏,埋头苦走了不知道多久,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,杂毛小道捅了捅我,说到了。抬头望去,只见一道薄雾迷胧的山路峡道,出现在我们的眼前。


南无袈裟理科佛说:
愿我们的奋斗,能够够打破这世间的壁垒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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